薛洋直直朝晓星尘处走来,边走边笑道:“道长想杀了我?”
不等对方回答,薛洋又咄咄逼人道:“还是又想自杀了?”他负手而立,仿佛毫不在意身上的伤,冷笑数声,“不过你大可以试试,无论你死几回,我有的是法子把你弄活,咱们奉陪到底。”
“不过还是奉劝道长省省吧。”薛洋又阴森森补了一句。
晓星尘身躯剧烈抖动起来,嘶声低吼:“你把我弄活,无非是想看着我受折磨……”他心道:“我再不会做这自绝之事,我还要留着性命活剐了这个妖怪!”
“这可错了,我救活道长,是不忍心看你这般风姿化为尘土。况且,捅这里可没有用,”薛洋用血淋淋的手捉住晓星尘的手腕,将剑抵在了自己胸口,笑声中带着嘶嘶抽气的呼吸声,“要捅这里,才可以。”
薛洋言辞放荡,从来不知他哪句话是真,哪句话是假。晓星尘深吸一口气,手却愈发使不上力气。但他一想起阿菁的笑声,眼眶中就再忍不住血泪,狠一咬牙,霜华刺入薛洋的胸膛。
薛洋闷哼一声,笑音断断续续:“这才对……这东西、给了你也好……给了你便是了。”
“倒省得被那不知来历的魔物取走了。”薛洋心道。
然而,不等他再去胡思乱想,他的眼前渐渐开始模糊,周身发寒,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晓星尘的脸,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清。终于,薛洋眼前一黑,倒了下去。
只是他仅剩的那只沾满血液的手,还紧紧抓握着晓星尘的衣袖。
晓星尘挣了几下,竟没有挣脱,他索性长剑一挥,斩断了自己的长袖,这一剑将二人间的种种纷扰,悉数了断,正可谓割袖断义。
此时夜色已深,残月孤零零地悬在半空,惨淡的月光下晓星尘离开的脚步虽有些踉跄狼狈,却坚定且没有任何停留。
晓星尘发冠歪斜,衣衫凌乱,他魂不守舍地茫然四顾着,流连在街头。
他忆起了昔日种种,却恨不能这一切都未发生过。
晓星尘摸索到一处凉亭,在石凳上坐下,他伸手探入怀中,想拿出方巾擦擦眼眶中一直不肯干涸的血痕,指尖却触摸到一个油纸包裹的小巧之物。他掏出来举至鼻端轻闻,旋即浑身一僵,脸色难看至极。
苹果甜甜的清香弥漫开,是一颗糖。
晓星尘捏紧那颗糖,狠狠丢掷向远处。他的眼眶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,令他忍不住靠在石桌旁蜷缩成一团。
“没有,没看见过。”
“唉你这哑巴怎么这么烦,说了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嘛!走开走开!别打扰我做生意。”
街上不知何时响起一阵乱哄哄的辱骂声,晓星尘凝神听去,发现争执来自离己歇脚的凉亭不远处,略一思索便拿起霜华摸索着走了过去。
走近了才听到周围的人都在纷纷议论,有个身着黑衣的哑巴在这条街上徘徊多日,好像在找什么人。
晓星尘大惊,连忙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人,急急问道:“这位兄台,劳烦你,那人可是容貌俊朗,左执麈尾拂尘,右佩一柄长剑?”
被抓住的路人惑道:“正是。你一个瞎子……怎么会知道?”路人看这瞎子满面风尘,一身狼狈,不由得赶紧甩开晓星尘捉着自己的手,躲开老远。
晓星尘又惊又喜,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猜测,便朝四周大喊道:“宋道长?子琛,是不是你?”
“子琛?你在哪里!”晓星尘边喊边四处乱走,因无法聚神去倾听来自四面八方的嘈杂声音,步伐便失了准头,步态凌乱无比,横冲直撞,直到撞进一人胸口,被那人扶住了肩膀。
晓星尘怔愣。
黑衫男子看着风霜满面罕见落拓的晓星尘,眸中难掩痛色,拿过晓星尘的手掰开他掌心,用指尖一笔一划写道:
“是我。”
“我终于,找到你了。”
二人来到一间门面不大的客栈暂时住下。宋子琛特意嘱咐店家道人喜静,店长便将他二人安置在后院一处厢房。
此刻晓星尘和宋子琛才终于有机会将之后的际会细细说来,晓星尘方才确信,在自己对面坐着的人真的是宋子琛。
原来他的好友宋子琛被薛洋炼成凶尸后,阴差阳错被夷陵老祖和姑苏蓝氏的含光君解救,而这机缘,竟是阿菁。
这聪慧善良的少女就连死后都不甘心让那个人渣活着,不甘心义城枉死的百姓,化为厉鬼镇守着那座鬼城,灵魂一刻也无法安眠。想到阿菁,晓星尘鼻尖又发酸,对薛洋的恨意更深,犹如滔天巨浪,难以遏制。
“阿菁她……她……”
宋子琛知道他想问什么,安抚地拍拍对方的手背,在他掌心慢慢写道:“锁灵囊中,魂魄安养。”
晓星尘放松一口气,唇边泛起苦涩的笑意:“我知道,她会好的。总有一天,阿菁会回来的。”
宋子琛复又握住晓星尘的手,像是宽慰,接着他犹豫片刻,打开他的掌心,认真比划道:
“我一直想对你说,如今终于有机会了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……
晓星尘按住他比划得越来越疯狂的手指,恢复了一如从前的荦荦大端,轻叹一声:“我从未怪过你。”
“你因我而被牵连,……是我害了你,是我该求得你的谅解。”
宋子琛紧紧握住晓星尘的手。
没想到这二人,有朝一日总算将误会尽除,化解了彼此间的隔阂。